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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二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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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二十三

說時遲、那時快,沈連寂瞬間撲倒羅卉,替她承受了當頭一擊,由於撲倒時的位置變動,沈連寂沒有遭受致命傷,只不過連帶著肩頭的一塊肉,衣服被堪比刀刃的無形之物“唰”地削去了。沈連寂本就羸弱不堪,瘦得可謂皮包骨,被如此一削,白花花的骨頭頓時暴露在空氣和雨水中,血淋淋的一片。獲救的羅卉全然不知他為自己流了多少血,因為她摔到地上的時候腦袋磕到石塊,當即暈了過去。

“連寂!!”

心急如焚的秦莘野丟掉雨傘,火速奔來後將他面對面抱起,再跳進旁邊完好的轎車,讓他坐在自己腿上並捧起他的臉,心慌意亂地說:“連寂?連寂你怎麽樣?不要嚇我!”

沈連寂臉色慘白,嘴唇毫無血色,冰涼的水滴順著發梢滴下,溶進了肩膀上往外淌的鮮血。他艱難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,有氣無力道:“莘野……”

秦莘野如釋重負,趕緊幫其檢查傷口,隨後松了一口氣,說:“幸好沒傷到骨頭。”

對於肩上少一塊肉什麽的,沈連寂早已習以為常,或許由於沾了水,原本該火辣辣疼的傷口一點知覺都沒有。“我沒事,”他氣息微弱,聲音很輕,“你快去幫晨星吧。她一個人堅持不了多久。”

慘不忍睹的肩頭已有自行愈合的跡象,異常冰冷的身子卻哆嗦不止。秦莘野料想回去以後免不了一場高燒。她親吻了一下沈連寂的嘴角,疼惜道:“等我一下,我馬上回來。”

且說羅卉前一秒被抱走沈連寂的秦莘野丟於原地,後一秒被抽出麻醉槍的晨星護在了身後。剎那間,一發麻醉彈徑直向男人沖去,卻在飛至某個位置的時候遭到阻擋似的一頓,即刻化為粉碎。晨星一驚,又一連開了兩槍,方才發現對方身邊有一面看不見的墻壁保護。晨星清楚區區的麻醉彈並不能奈何那道無形之壁,但這是她唯一的攻擊方式,於是專挑一個點射擊,希望能把那面墻壁打出一個窟窿。

可隨著攻擊頻率的加快,麻醉彈很快耗盡了。無奈之下,晨星用力將麻醉槍向目標一丟,本想扶起羅卉逃跑,卻被一股如若金鐘罩的強大力量壓在了地上,任憑她如何反抗,楞是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,還胸口悶疼、難以呼吸,關節與骨頭咯咯作響,仿佛要被碾碎了。男人輕輕落地,可見他所在的一方空間內,一滴雨水都沒有。他站在毫無防備的羅卉身邊,緩緩伸出手,還沒來得及做什麽,背後就響起氣勢洶洶的河東獅吼:“你奶奶的膽敢傷害連寂,老娘絕逼要你吃不了兜著走!”

盡管眼前什麽東西都沒有,充其量一團空氣,但男人的後腰和刀尖之間顯然存在一股不容小覷的阻力。秦莘野加大輸出,企圖將其戳穿,卻不料匕首全無預兆地斷成了兩截,切口還特別整齊,仿佛斷在了一把更加尖利堅硬的無形之刃之下。秦莘野一怔,隨即用斷刀展開攻擊。只可惜她的匕首只剩下五公分的刀刃和手柄,不好刺又沒法砍——其實就是四十米的大刀也派不上任何用場,幾番攻擊下來,均是白費力氣;加上她正處於極端憤怒的狀態,根本沒註意到四周的空間被對方封鎖了,等她想從另一邊進攻時,才後知後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中,哪兒都去不了,不由得氣急敗壞地搓手頓足、哇哇吼叫起來。

男人再次向躺在地上的羅卉伸出魔爪。與此同時,和施楊一起匆匆趕來的羅琦看見這副場景,慌忙大喊了聲“不要”,但男人卻置若罔聞,毅然決然地下了手——

頃刻間,男人炸成了一堆肉渣,束縛秦莘野和晨星的桎梏亦隨之消失。接著,一名男子憑空現身。

這男子雖然長得與之前那個一模一樣,通體氣質卻截然相反,每一處毛孔都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滄桑感,好似經歷過了無數次大災大難。他以帶著幾分悲傷的眼神,轉頭朝羅琦淒涼一笑:“還好趕上了。”

羅琦楞住了,她並不知道這人是男人的雙胞胎兄弟還是什麽人,她只在乎一件事:“姐姐……”

“你放心,她沒事。”男子欲彎腰去抱羅卉,但轉念一想,又放棄了,因為他明白羅琦怕自己碰她,遂後退一步,主動給羅琦讓道。羅琦怯怯地看了他一眼,小步跑上去查看羅卉的狀況。

充斥鼻腔的血腥味令秦莘野極為難受,她皺了皺眉,冷不防抓住男子的手腕,斷刀抵在他的脖子上:“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,不然我一刀要了你的狗命。”聽刺耳的警笛聲漸近,話音一轉:“當然,不必非得在這裏說。”

兩個小時後,附二醫單人病房內,等羅琦講述完她與男人相遇的經過,秦莘野斜眼看向男子,意思是輪到你了。男子停頓片刻,不緊不慢地說:“我叫倪子坤,是穿越過來的。”

此話一出,全場闃然。秦莘野最先反應過來,一句“你他媽當老娘智障呢”還未說出,就被一旁的沈連寂握住了手。沈連寂似乎被倪子坤勾起了興趣,淡淡地看著他,說:“請繼續。”

秦莘野不開心地撅起嘴。

“我生活的世界和這裏如出一轍,應該是平行世界。”倪子坤道:“我父親從小夢想成為一名聞名中外的魔術師,但因為一次意外,他失去了雙手,同時也永遠失去了站在舞臺上的機會。我雖然不喜歡這些騙人的東西,卻偏偏能控制空間,就算不學那些把戲,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,於是他便硬逼我參加各種青少年魔術海選,就算家裏窮得吃不上飯,也要借錢給我買昂貴的魔術道具,只希望有朝一日,我能代替他站在舞臺上。但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。那天我爆發後離家出走,流浪到了夢幻島。它倒閉以前,我去玩過一次,當時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,一直想著能再去玩一次,可它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座如此荒涼頹敗的園子。

“一想到這兒,我忽然產生了一種跟它一起荒廢下去的沖動,就這樣默默爛在角落,誰也不知道。但是,夢幻島即將被拆遷的消息引來了不少人,他們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,讓我倍感焦慮、不得安生,於是我暗下決心,決不放過任何一個破壞我清靜的人。然而羅琦,她的故事讓我尤其感同身受,所以我決定幫她除去把她當奴隸虐待的姐姐,而我也的確成功了。”他擡眼看向羅琦,笑容苦澀,“我以為她會從此解脫、得到自由,但她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,一刀了結了自己的生命。我不懂她為什麽這麽做,也很後悔沒能救下她,不斷自我譴責,祈禱如果能重來一次就好了。出人意料的是,某天一覺醒來,我真的穿越了。

“我想,應該是我強烈的懊悔和愧疚感使自身能力得到進化,從而能往返於不同的世界。我只有一個念頭,那就是拯救你。我試了很多方法,卻次次以失敗告終。那種感覺,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要你死一樣,每個人都在覬覦你的性命,每一樣東西都是傷害你的兇器,根本防不勝防。最後,我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,把你囚禁在身邊,寸步不離。我問你為什麽怕我,為什麽討厭我,你回答我說,因為我殺了你姐姐。”

自從倪子坤把人稱代詞從“她”改成“你”後,羅琦就僵住了。

“那時候,我才意識到你原來已經被你姐姐由內而外的毒害了,失望至極之下,錯手殺了你。可當我清醒過來後,我立刻後悔了。我本意是拯救你,怎麽能向那些曾經逼死過你的一樣家夥傷害你呢?於是我又開始一次次地穿越,一次次地拯救,卻仍舊一次次地失敗。後來,我實在是再無法獨自承受了,向你傾訴了至今為止的一切,你說謝謝我想拯救你,也很抱歉給我帶來的痛苦,但比起你自己,你更希望我饒過你姐姐。”

倪子坤鼻子一酸,眼眶含淚地緩了會兒,“直到那一刻,我才恍然醒悟——我所付出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廂情願的徒勞,你根本不需要我拯救,你眼裏就只有你姐姐。我崩潰了,徹底崩潰了,直至你活生生餓死在我面前,我才再度清醒。這次,我是真的清醒了。若不拯救你是我拯救你的唯一方法,那我便絕不再妄圖拯救。我決定放手,放過你,更放過我自己。所幸的是,我及時趕到了。”

盡管這個故事震撼力十足,但聽來缺少真實感,畢竟它太天馬行空了,好像只有在影視作品或小說裏才會出現。秦莘野以一副杠精的口氣道:“說了那麽多,你能證明你的鬼話不是放屁嗎?太特麽扯了。”

倪子坤並不介意被擡杠,好聲好氣地說:“僅憑我片面之言,可信度的確不高,但我說的句句屬實,毫無虛假。”

“那個……”羅琦相信倪子坤所言不假,畢竟他沒理由撒謊,但她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他,於是不太自在地眨眨眼,道,“謝謝你,救了我姐姐。”

倪子坤笑著回:“不用謝。”

“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,”沈連寂說,“接下去有什麽打算?”

“拯救其他平行世界的羅卉。”

“哪怕要殺了你自己?”

“這次是情急之下才動手的,下次不要讓‘我’遇見琦琦就行。”

沈連寂沈默片刻,“那你走吧。”

“嗯?”

“現在不走,等下人多了,你就走不了了。”

倪子坤明白沈連寂的意思,側目一瞥一聲不吭的施楊,再對羅琦留下最後的微笑,消失了。沈連寂說:“你姐姐醒了。”

羅琦立刻轉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羅卉,見其眼瞼一動、微微睜開,剛想喚聲“姐姐”,卻又聽他道:“你也是時候該醒了。”

說罷,和另外兩人走出病房。羅琦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,然後轉身問意識還有點朦朧的羅卉:“姐姐,你感覺怎麽樣?有沒有哪裏不舒服?”

羅卉本以為自己死定了,卻不料還能再見到羅琦,呆呆地盯了她半晌,才確信這不是幻覺,不禁心生感慨,奇怪自己究竟是哪兒來的狗屎運。羅琦看她半天沒反應,擔心她腦子撞出問題了,脫口而出好幾聲“姐姐”,險些把羅卉叫成聾子。羅卉驀地一把抱住妹妹,摸摸她的頭,摩挲摩挲她的黑發,難以啟齒地說:“姐姐對不起你。”

羅琦受寵若驚地靠在羅卉懷裏,聞言倏地一楞。

“其實我早就想對你這麽說了,無奈每次話到嘴邊都變了味,好像嘴巴不長在我自己臉上一樣。但這次,這次姐姐必須把實話告訴你。”羅卉深吸一口氣,篤定有力地說:“爸爸媽媽的死,不是你的錯。”

羅琦愕然,圓睜的眼睛泛起一層又一層淚花。多少滋味,多少辛酸,均在這一刻化成了甜蜜的甘苦。她喜極而泣,潸然淚下。

“姐姐,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嗎?”

“什麽秘密?”

“雖然你不許我過生日,但其實每年我都有偷偷過。每次生日,我都會給自己買一塊面包,在上面插一根蠟燭許願。”

“你許了什麽願?”

“願我們終有一天,能像其他姐妹一樣好。”

羅琦看著羅卉,大概是不習慣於在姐姐面前露出笑臉,青澀地笑了起來。

所謂的家庭親情,所謂的血濃於水,真是人們為了讓下一代理所應當地承擔起贍養義務,所矯揉粉飾出來的借口嗎?無可否認,長輩需要後代贍養,但若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借口,完全沒必要折騰大半輩子,畢竟誰贍養誰還不一定呢。況且,比起贍養,人更需要的,是扶助。

一出病房,沈連寂就沒骨頭似的倒在了秦莘野身上。秦莘野心疼地摟著他,用嘴唇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,“已經開始燒了。”

“看來還是得住一下院。”沈連寂側頭看向施楊,淡漠的語氣暗藏耐人尋味的深意,“麻煩你安排了。”

施楊眼皮也不擡地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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